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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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那時候, 你對我說了什麽？
楚愈痕迎著她直白的目光，開口道：“你做過說過這麽多，我要再睜只眼閉只眼, 這說不過去, 我們……”
“冬生！冬生快出來！”
忽然響起的一聲大喊，打斷了楚愈痕的話。
聲音是從房子那t邊傳來的，兩人紛紛望過去，都是一驚。
三四個人擡著個類似於擔架的東西站在院子裏, 聽見呼聲的楚知奕從廚房出來, 發出驚叫：“媽！”
楚茵茵也從房裏奔出來，發出同樣的驚叫：“媽媽！”
青晨猛地從地上站起，跑出去幾步發現楚愈痕沒跟上來, 回眸一看，男生一動不動地望著那邊, 徹底沈默, 方才還掛在臉上的溫和逐漸淡去, 眸中又布上了那層消失已久的戾氣，冷冽又鋒銳。
“我先過去。”
她說罷就朝楚家門口跑, 還沒進院兒就被地上鮮紅的血嚇得呼吸一滯。
“大哥！大哥你快點來！媽媽出事了！”楚茵茵哭得驚天動地，“叔, 我媽怎麽了？她的腿怎麽了？”
有人說：“你媽從崖上摔下來，我跟你這幾個叔叔剛好從下面路過, 就給擡回來了，她這腿……可能斷了, 你們趕緊送醫院。”
“砰”一聲響, 才到門邊的楚衛國聽見後，直接從輪椅上滾了下去, 楚知奕憤怒地吼出一聲，不得不跑過去扶他爸爸。
一時間，哭聲、喊聲、嘆息聲亂作一團，越來越多的鄰居聞聲趕來，於是發出了更大的嘆息聲。
“造孽啊，以後怎麽辦？”
“衛華已經坐輪椅了，順蓮再坐輪椅，讓他們三兄妹怎麽辦啊？”
“這怎麽摔的？”
“聽說在後山懸崖邊上挖草藥賣，不小心掉下去了。”
“啊喲，那地方陡得很，你說這順蓮，她是要錢不要命嗎，這下好了，怎麽辦嘛……”
“麻煩你們別說了行嗎？！”青晨被擠在中間，喘著粗氣揚聲打斷，“不要再說了！”
有婦女不服氣：“事實嘛，青家小姑娘你兇什麽兇？”
“好了好了，誰家攤上這事心情都不好，你就別在這裏添油加火了。”有人勸解。
青晨想繼續懟那個婦女，就看見楚愈痕靜默地走過來，然後彎下腰，從用木頭綁的臨時擔架上將楚母抱起，面無表情跟擡人回來的幾個大漢說：“今天，謝謝幾位叔了。”
有人道：“沒什麽謝不謝的，趕緊送你媽媽去醫院。”
楚愈痕淡淡點了下頭，大步朝門口走去。
看見強子的車一個急剎停在那裏，青晨擡腳跟了上去。
“接到你電話我就立馬過來了，”強子急匆匆從駕駛座上出來，打開後面的車門，“蓮姨現在怎麽樣？”
楚母人還清醒著，不知是身體上的疼更多一些，還是心裏的疼更多一些，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痕子，那地方的草藥長得最好，以前我經常去的，我真沒想到這次會……會……真的對不起……”
楚愈痕將她安頓在後座上，整個人異常平靜，語氣平似一口沒有任何波動的古井：“事已至此，先去醫院。”
“我跟你一起去。”青晨走上前說，“多個人多份力量。”
楚愈痕看她一瞬，偏頭錯開，“嗯”一聲，說：“看著一下，我回去收點東西。”
青晨默默看著他，看著他堅定的步伐，看著他蒼勁有力的背影，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強子也在他走後倚著車門點了支煙，抽了兩口，又用力扔掉，低聲罵著：“這他媽都是什麽事兒！”
相較於所有人的浮躁，楚愈痕看起來是最冷靜的，他收好東西從家出來，囑咐楚知奕跟妹妹看好家，隨後將大包小包扔在後備箱，便直接進了駕駛座。
“真不用我去？”強子在外頭說。
“車借我就行，你忙你的。”楚愈痕系上安全帶，回頭看一眼，提醒青晨，“安全帶系上。”
“好。”她趕忙把自己的系上，也給楚母系上。
“去照個片，看看什麽情況又再說。”強子兩只手摁在車頂，彎著腰往裏看，說，“沒事兄弟，還有我們在，頂得住！”
楚愈痕淡淡一笑，“走了。”
強子囑咐：“路上小心。”
擔心給傷者造成二次傷害，楚愈痕尤其小心，就是全程沒說過一句話。
這種壓抑讓人感到窒息，青晨總覺得，他不是沒感覺，他是已經憤怒到麻木，麻木到不想再多說任何一句話。
正如他所說，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除了面對，說什麽都多餘。
趕到城裏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楚愈痕快到醫院時打了急救電話，等他們一到，直接就把人推去了急診部，緊接著就是辦住院手續拍片以及做各種檢查，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過，醫生才給出診斷結果。
身上多處擦傷，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小腿的骨頭斷裂。手術時間暫時不定，主治醫生說得評估後再做決定。
青晨趁楚愈痕照顧他媽媽的間隙，去醫院外買吃的，太晚了也沒什麽賣的，轉了一圈，她就買到幾盒白米粥，轉身時，看見楚愈痕就站在她身後，手裏提著她的雙肩背包，裏面裝著他給她收的隨身物品。
夜幕深深地籠在他身上，籠著他的剛毅，也籠著他不論怎麽克制也沒法徹底掩藏的倦色。
他身上那股陰郁太重了，重到連路燈都很難將他照得明。來這裏這麽久，這是青晨第一次看見這樣陌生的楚愈痕。
“你怎麽下來了？”她走上前問。
楚愈痕從她手裏接過粥，說；“我在對面定了間房，送你過去住。”
“那你呢？不睡了嗎？”她問。
他說：“今晚比較關鍵，得守著。”
“我跟你一起。”
“不用。”他已經帶路走在前，容不得她拒絕。
青晨只好作罷，跟在他身後。
地方不遠，就在醫院對面，但環境絕對好過小縣城裏大部分的賓館。
前臺讓出示身份證，青晨從楚愈痕手裏拿過背包，從裏面翻出身份證遞過去。
“他的呢？”前臺問她身旁的男生。
“我不住，”楚愈痕淡淡說，“我送她上去就走。”
前臺將信將疑瞅他們一眼，遞了張房卡過來。
房間在五樓，挺幹凈。進門後楚愈痕就開始四處檢查，確定沒什麽問題後，講道：“睡覺鎖好門，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青晨指了指他手裏的粥，說：“吃完再走。”
那廂看她片刻，無聲地走到窗邊，打開口袋把粥拿出來，擺在桌上。
神經緊繃了大半天，坐下來青晨才感覺到累，她默不作聲喝著粥，時不時看一眼吃得很快的楚愈痕，終是開口道：“你別太難過，手術做了後，養些時日，奶奶的腿是可以完全好的，也能正常走路。”
楚愈痕手一頓，哼出聲低低地“嗯”。
青晨：“可是你看上去不太好，甚至還，有點兇。”
他喝完粥，把垃圾收到袋子裏，淡淡回了句：“我一直這樣。”
“你不是這樣的。”她一動不動望著他，重覆，“你不是這樣的，在很早的時候，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這樣的。”
“我就這樣。”楚愈痕面不改色將她不吃的收進垃圾袋裏，也重覆，“我生來就這樣，青晨。”
不，她見過他野性之下溫柔的樣子，那不是這樣的。
白天騎馬的時候，她是肆意的、自由的，那也是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所以，他並非生來就這樣。
見人起身要走，青晨跟著站起來，說：“你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
對方輕輕瞅她一眼，解開鎖遞過來。
青晨打開自己的微信，給他轉了五萬塊錢，又拿他的手機迅速點了收款，然後還給他。
楚愈痕看見轉賬頁面，擰了下眉，眼裏的溫度驟然降低。
“你別多想，”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想去想來只得說，“遇見事情，大家一起扛。”
“叮咚”一聲，楚愈痕轉手就把錢轉過來了，沈聲說：“收了。”
青晨捏著手機往後退，“我不會收的，你連這都見外的話，我真生氣了。”
“這不是見不見外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醫藥費的錢你們都不用管，我有。”
“那我想跟你分擔，我想分擔，可以嗎？你別難過，還有我……們，有強子，有野牛，大家都在你身後。”
楚愈痕一步步往前，歪頭看了她許久，終是放緩語氣道：“青晨，你看見我不高興，是因為我覺得……有時候家庭真的很奇怪，父母的愛裏，總是夾雜著鈍感的痛。我不是沒跟我媽說過，錢的事有我，讓她別瞎忙，可是她每天依然忙得不可開交。我討厭他們的有些思想，卻又心疼他們風吹日曬不辭辛勞的模樣，最後，我不知道該怪誰了……所以，這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能力的t問題，這是命。”
青晨被他逼到角落，聽著這個曾經說“我只有敢闖才有未來，敢拼才有機會”的不信命的人妥協似地說“這是命”，眼眶在一瞬間發紅發酸，她擡手從正面抱住了他，用力地、狠狠地不帶任何雜念地抱住。
楚愈痕身影微僵，須臾，從她手裏拿過手機，自顧自幫她把錢收掉，留下句“早點休息”就走了。
那一夜，青晨輾轉反側，睡得並不安穩，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去了醫院。
路上，她發消息問楚愈痕楚奶奶想吃什麽，她帶上去。
那邊直接回了道語音，說：“野牛已經買好了，你直接上來就行。”
青晨去到病房時，楚母正在打消炎針，人已經睡著。
來探病的野牛在削蘋果，看見她，笑著把蘋果遞過來：“大侄女，昨天嚇到你了吧？”
“謝謝。”青晨接過，淡淡一笑，“還好。”
從進門起，楚愈痕就沒說過話。看見他眼底有些烏青，青晨掏出房卡給他，說：“房間我沒退，你去休息一下，這裏有我們。”
“是啊痕子，這兒有我，你抓緊時間去休息。”野牛也跟著催促。
楚愈痕看了眼病床，從她手裏接過房卡，沒什麽情緒道：“兩個小時後我回來。”
野牛說：“兩小時哪兒夠，你必須給我睡夠八小時再來！”
人走了，如果青晨沒記錯的話，他從始至終沒看過她一眼。
青晨出著神，聽見野牛說：“氣著了，也嚇著了。”
理解，這事兒換誰來只會比他更暴躁。沒有一顆足夠堅強和足夠冷靜的心，處理不好這樣的突發事件。
“他，會有什麽事嗎？”青晨擔心道。
野牛說：“不會，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跟楚伯伯不同，阿姨這腳恢覆只是時間問題，等他自己軸兩天就好了。”
楚母的手術是四天後做的，打了鋼針，上了鋼板。
然後是十天後出的院，前前後後在縣城裏待了半個月，青晨再次回到楚家時，已是八月中旬，離開學報到只剩半個月的時間。
那段時間，楚家一下又多了把輪椅，氣氛變得非常壓抑，加上楚之奕說他不想再上學，因此而惹怒了楚愈痕，氣氛更是壓抑。
楚之奕的中考分數雖不算高，但上高中沒問題，他說他不想繼續上學，誰都看得出來是考慮到三兄妹都走了，無法行走的父母將會無人照顧。
楚愈痕看穿後，關上門在房裏不知道跟楚之奕說了什麽，第二天，小夥子就收拾好行李，安安心心去縣高中報到去了。
老二臨走時，是青晨送的他，本不該多問，但還是沒忍住問了句：“你哥怎麽開解的你？”
楚之奕說：“大哥說，他會在他開學前把我們爸媽送去縣裏的康覆醫院，等媽媽能正常走路後再一起回來，到時候什麽都不用做，專門在家照顧我爸就行。”
這倒是個好辦法，康覆醫院裏專門有人照顧，而且楚知奕在那裏上學，還經常可以去看望，等楚奶奶腳能走了，再一起回來。
辦法總是人想的，她就知道楚愈痕不會這麽輕易認命，永遠都能絕處逢生。
聽了這話，青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心想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然而就是當晚，她卻被砸東西的聲音驚醒，那道聲音驚天動地，像是瓶子一類的東西，被大力砸在墻壁上，響出了悶雷的效果！
這家裏誰都沒這麽大的力氣，所以東西是楚愈痕砸的。
而比悶雷更窒息更具有攻擊性的，是他隔著墻壁傳來的那道壓抑到極致的冷笑：“你讓我這些年，看起來就他媽是個笑話。”
——你讓我這些年，看起來就他媽是個笑話。
之後便是奪門而出的腳步聲，楚母在房裏哭喊著楚愈痕，楚父則一聲沒吱。
聽見摔門聲，青晨鞋子都沒顧得上穿，燈也沒來得及開，赤著腳打開自己的房門，摸黑追出去，在夜幕裏問：“你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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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愈痕迎著她直白的目光，開口道：“你做過說過這麽多，我要再睜只眼閉只眼, 這說不過去, 我們……”
“冬生！冬生快出來！”
忽然響起的一聲大喊，打斷了楚愈痕的話。
聲音是從房子那t邊傳來的，兩人紛紛望過去，都是一驚。
三四個人擡著個類似於擔架的東西站在院子裏, 聽見呼聲的楚知奕從廚房出來, 發出驚叫：“媽！”
楚茵茵也從房裏奔出來，發出同樣的驚叫：“媽媽！”
青晨猛地從地上站起，跑出去幾步發現楚愈痕沒跟上來, 回眸一看，男生一動不動地望著那邊, 徹底沈默, 方才還掛在臉上的溫和逐漸淡去, 眸中又布上了那層消失已久的戾氣，冷冽又鋒銳。
“我先過去。”
她說罷就朝楚家門口跑, 還沒進院兒就被地上鮮紅的血嚇得呼吸一滯。
“大哥！大哥你快點來！媽媽出事了！”楚茵茵哭得驚天動地，“叔, 我媽怎麽了？她的腿怎麽了？”
有人說：“你媽從崖上摔下來，我跟你這幾個叔叔剛好從下面路過, 就給擡回來了，她這腿……可能斷了, 你們趕緊送醫院。”
“砰”一聲響, 才到門邊的楚衛國聽見後，直接從輪椅上滾了下去, 楚知奕憤怒地吼出一聲，不得不跑過去扶他爸爸。
一時間，哭聲、喊聲、嘆息聲亂作一團，越來越多的鄰居聞聲趕來，於是發出了更大的嘆息聲。
“造孽啊，以後怎麽辦？”
“衛華已經坐輪椅了，順蓮再坐輪椅，讓他們三兄妹怎麽辦啊？”
“這怎麽摔的？”
“聽說在後山懸崖邊上挖草藥賣，不小心掉下去了。”
“啊喲，那地方陡得很，你說這順蓮，她是要錢不要命嗎，這下好了，怎麽辦嘛……”
“麻煩你們別說了行嗎？！”青晨被擠在中間，喘著粗氣揚聲打斷，“不要再說了！”
有婦女不服氣：“事實嘛，青家小姑娘你兇什麽兇？”
“好了好了，誰家攤上這事心情都不好，你就別在這裏添油加火了。”有人勸解。
青晨想繼續懟那個婦女，就看見楚愈痕靜默地走過來，然後彎下腰，從用木頭綁的臨時擔架上將楚母抱起，面無表情跟擡人回來的幾個大漢說：“今天，謝謝幾位叔了。”
有人道：“沒什麽謝不謝的，趕緊送你媽媽去醫院。”
楚愈痕淡淡點了下頭，大步朝門口走去。
看見強子的車一個急剎停在那裏，青晨擡腳跟了上去。
“接到你電話我就立馬過來了，”強子急匆匆從駕駛座上出來，打開後面的車門，“蓮姨現在怎麽樣？”
楚母人還清醒著，不知是身體上的疼更多一些，還是心裏的疼更多一些，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痕子，那地方的草藥長得最好，以前我經常去的，我真沒想到這次會……會……真的對不起……”
楚愈痕將她安頓在後座上，整個人異常平靜，語氣平似一口沒有任何波動的古井：“事已至此，先去醫院。”
“我跟你一起去。”青晨走上前說，“多個人多份力量。”
楚愈痕看她一瞬，偏頭錯開，“嗯”一聲，說：“看著一下，我回去收點東西。”
青晨默默看著他，看著他堅定的步伐，看著他蒼勁有力的背影，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強子也在他走後倚著車門點了支煙，抽了兩口，又用力扔掉，低聲罵著：“這他媽都是什麽事兒！”
相較於所有人的浮躁，楚愈痕看起來是最冷靜的，他收好東西從家出來，囑咐楚知奕跟妹妹看好家，隨後將大包小包扔在後備箱，便直接進了駕駛座。
“真不用我去？”強子在外頭說。
“車借我就行，你忙你的。”楚愈痕系上安全帶，回頭看一眼，提醒青晨，“安全帶系上。”
“好。”她趕忙把自己的系上，也給楚母系上。
“去照個片，看看什麽情況又再說。”強子兩只手摁在車頂，彎著腰往裏看，說，“沒事兄弟，還有我們在，頂得住！”
楚愈痕淡淡一笑，“走了。”
強子囑咐：“路上小心。”
擔心給傷者造成二次傷害，楚愈痕尤其小心，就是全程沒說過一句話。
這種壓抑讓人感到窒息，青晨總覺得，他不是沒感覺，他是已經憤怒到麻木，麻木到不想再多說任何一句話。
正如他所說，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除了面對，說什麽都多餘。
趕到城裏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楚愈痕快到醫院時打了急救電話，等他們一到，直接就把人推去了急診部，緊接著就是辦住院手續拍片以及做各種檢查，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過，醫生才給出診斷結果。
身上多處擦傷，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小腿的骨頭斷裂。手術時間暫時不定，主治醫生說得評估後再做決定。
青晨趁楚愈痕照顧他媽媽的間隙，去醫院外買吃的，太晚了也沒什麽賣的，轉了一圈，她就買到幾盒白米粥，轉身時，看見楚愈痕就站在她身後，手裏提著她的雙肩背包，裏面裝著他給她收的隨身物品。
夜幕深深地籠在他身上，籠著他的剛毅，也籠著他不論怎麽克制也沒法徹底掩藏的倦色。
他身上那股陰郁太重了，重到連路燈都很難將他照得明。來這裏這麽久，這是青晨第一次看見這樣陌生的楚愈痕。
“你怎麽下來了？”她走上前問。
楚愈痕從她手裏接過粥，說；“我在對面定了間房，送你過去住。”
“那你呢？不睡了嗎？”她問。
他說：“今晚比較關鍵，得守著。”
“我跟你一起。”
“不用。”他已經帶路走在前，容不得她拒絕。
青晨只好作罷，跟在他身後。
地方不遠，就在醫院對面，但環境絕對好過小縣城裏大部分的賓館。
前臺讓出示身份證，青晨從楚愈痕手裏拿過背包，從裏面翻出身份證遞過去。
“他的呢？”前臺問她身旁的男生。
“我不住，”楚愈痕淡淡說，“我送她上去就走。”
前臺將信將疑瞅他們一眼，遞了張房卡過來。
房間在五樓，挺幹凈。進門後楚愈痕就開始四處檢查，確定沒什麽問題後，講道：“睡覺鎖好門，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青晨指了指他手裏的粥，說：“吃完再走。”
那廂看她片刻，無聲地走到窗邊，打開口袋把粥拿出來，擺在桌上。
神經緊繃了大半天，坐下來青晨才感覺到累，她默不作聲喝著粥，時不時看一眼吃得很快的楚愈痕，終是開口道：“你別太難過，手術做了後，養些時日，奶奶的腿是可以完全好的，也能正常走路。”
楚愈痕手一頓，哼出聲低低地“嗯”。
青晨：“可是你看上去不太好，甚至還，有點兇。”
他喝完粥，把垃圾收到袋子裏，淡淡回了句：“我一直這樣。”
“你不是這樣的。”她一動不動望著他，重覆，“你不是這樣的，在很早的時候，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這樣的。”
“我就這樣。”楚愈痕面不改色將她不吃的收進垃圾袋裏，也重覆，“我生來就這樣，青晨。”
不，她見過他野性之下溫柔的樣子，那不是這樣的。
白天騎馬的時候，她是肆意的、自由的，那也是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所以，他並非生來就這樣。
見人起身要走，青晨跟著站起來，說：“你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
對方輕輕瞅她一眼，解開鎖遞過來。
青晨打開自己的微信，給他轉了五萬塊錢，又拿他的手機迅速點了收款，然後還給他。
楚愈痕看見轉賬頁面，擰了下眉，眼裏的溫度驟然降低。
“你別多想，”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想去想來只得說，“遇見事情，大家一起扛。”
“叮咚”一聲，楚愈痕轉手就把錢轉過來了，沈聲說：“收了。”
青晨捏著手機往後退，“我不會收的，你連這都見外的話，我真生氣了。”
“這不是見不見外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醫藥費的錢你們都不用管，我有。”
“那我想跟你分擔，我想分擔，可以嗎？你別難過，還有我……們，有強子，有野牛，大家都在你身後。”
楚愈痕一步步往前，歪頭看了她許久，終是放緩語氣道：“青晨，你看見我不高興，是因為我覺得……有時候家庭真的很奇怪，父母的愛裏，總是夾雜著鈍感的痛。我不是沒跟我媽說過，錢的事有我，讓她別瞎忙，可是她每天依然忙得不可開交。我討厭他們的有些思想，卻又心疼他們風吹日曬不辭辛勞的模樣，最後，我不知道該怪誰了……所以，這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能力的t問題，這是命。”
青晨被他逼到角落，聽著這個曾經說“我只有敢闖才有未來，敢拼才有機會”的不信命的人妥協似地說“這是命”，眼眶在一瞬間發紅發酸，她擡手從正面抱住了他，用力地、狠狠地不帶任何雜念地抱住。
楚愈痕身影微僵，須臾，從她手裏拿過手機，自顧自幫她把錢收掉，留下句“早點休息”就走了。
那一夜，青晨輾轉反側，睡得並不安穩，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去了醫院。
路上，她發消息問楚愈痕楚奶奶想吃什麽，她帶上去。
那邊直接回了道語音，說：“野牛已經買好了，你直接上來就行。”
青晨去到病房時，楚母正在打消炎針，人已經睡著。
來探病的野牛在削蘋果，看見她，笑著把蘋果遞過來：“大侄女，昨天嚇到你了吧？”
“謝謝。”青晨接過，淡淡一笑，“還好。”
從進門起，楚愈痕就沒說過話。看見他眼底有些烏青，青晨掏出房卡給他，說：“房間我沒退，你去休息一下，這裏有我們。”
“是啊痕子，這兒有我，你抓緊時間去休息。”野牛也跟著催促。
楚愈痕看了眼病床，從她手裏接過房卡，沒什麽情緒道：“兩個小時後我回來。”
野牛說：“兩小時哪兒夠，你必須給我睡夠八小時再來！”
人走了，如果青晨沒記錯的話，他從始至終沒看過她一眼。
青晨出著神，聽見野牛說：“氣著了，也嚇著了。”
理解，這事兒換誰來只會比他更暴躁。沒有一顆足夠堅強和足夠冷靜的心，處理不好這樣的突發事件。
“他，會有什麽事嗎？”青晨擔心道。
野牛說：“不會，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跟楚伯伯不同，阿姨這腳恢覆只是時間問題，等他自己軸兩天就好了。”
楚母的手術是四天後做的，打了鋼針，上了鋼板。
然後是十天後出的院，前前後後在縣城裏待了半個月，青晨再次回到楚家時，已是八月中旬，離開學報到只剩半個月的時間。
那段時間，楚家一下又多了把輪椅，氣氛變得非常壓抑，加上楚之奕說他不想再上學，因此而惹怒了楚愈痕，氣氛更是壓抑。
楚之奕的中考分數雖不算高，但上高中沒問題，他說他不想繼續上學，誰都看得出來是考慮到三兄妹都走了，無法行走的父母將會無人照顧。
楚愈痕看穿後，關上門在房裏不知道跟楚之奕說了什麽，第二天，小夥子就收拾好行李，安安心心去縣高中報到去了。
老二臨走時，是青晨送的他，本不該多問，但還是沒忍住問了句：“你哥怎麽開解的你？”
楚之奕說：“大哥說，他會在他開學前把我們爸媽送去縣裏的康覆醫院，等媽媽能正常走路後再一起回來，到時候什麽都不用做，專門在家照顧我爸就行。”
這倒是個好辦法，康覆醫院裏專門有人照顧，而且楚知奕在那裏上學，還經常可以去看望，等楚奶奶腳能走了，再一起回來。
辦法總是人想的，她就知道楚愈痕不會這麽輕易認命，永遠都能絕處逢生。
聽了這話，青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心想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然而就是當晚，她卻被砸東西的聲音驚醒，那道聲音驚天動地，像是瓶子一類的東西，被大力砸在墻壁上，響出了悶雷的效果！
這家裏誰都沒這麽大的力氣，所以東西是楚愈痕砸的。
而比悶雷更窒息更具有攻擊性的，是他隔著墻壁傳來的那道壓抑到極致的冷笑：“你讓我這些年，看起來就他媽是個笑話。”
——你讓我這些年，看起來就他媽是個笑話。
之後便是奪門而出的腳步聲，楚母在房裏哭喊著楚愈痕，楚父則一聲沒吱。
聽見摔門聲，青晨鞋子都沒顧得上穿，燈也沒來得及開，赤著腳打開自己的房門，摸黑追出去，在夜幕裏問：“你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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